突然响起的叫声,让陵澜伸向少年眼睛的手顿了顿,在顺从本心带来未知麻烦与完成任务之间,还是暂时选择了完成任务。
他在半空的手折回,打开手底折扇,顺势轻慢摇了摇,同时把自己的衣角从少年手中抽出。
雪白的香绸扇,桃花点缀如一滴滴泣泪的血点,正应和了那曲情深易变,薄幸负心的《桃花扇》,是梨园特意送给往来听曲销金最多的客人的,只此一把。
这仿佛是某种预兆一般。
陵澜早就让人将吃完的甜糕盘子端走了,他眼尾扫到少年浅灰色的眼眸泫然欲泣,还是觉得心软,破天荒没有拿苏星弦排了许久的队,从城东买来的李记荷花酥。
他轻摇桃花扇,却摇得心不在焉,视线若有若无地擦过地上两眼雾蒙蒙的少年。好半天,才想起来有个人回来了似的,笑着对慢慢走近的人说,“你看,他的眼睛是不是同你生得一般?”
他虽然对他说话,却微微偏过头打量地上的人,注意到那少年暗暗恼恨又有点不安紧绷的背,收了扇子抵唇笑,觉得分外有意思。
苏星弦一怔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,有什么难处?”这一句,不再是对他说的。
陵澜看这少年满面戏妆的红红绿绿,有些混了他那双眼睛的色彩,轻轻皱了皱眉,微俯下身,擦去了他脸上多余的粉墨油彩。
苏星弦的视线缓缓下移,看到那个少年恢复干净的脸上,与他极其相似的,浅灰色的眼。
最终,那名少年被带回了灵苍山。
少年名宁曦,自小被人贩子拐了,辗转多处,几乎没过过几天好日子,好不容易在戏园子里混口饭吃,又得罪了当地恶霸,一下台就被追着打,差点要活不下去。
宁曦说得声泪俱下,端的是身世可怜,他本就是唱戏的,专就擅长这个。这一番梨花带雨,几乎叫铁人也生出三分怜惜。陵澜看得心疼,出手替他解决了麻烦,在他的依依低泣声中,又答应了带他回山。
陵澜说,是因为这孩子的眼睛像你,他不忍心他在外受苦,带回山稍作安置,等找到妥帖去处,再送他下山。
他的话中,像是对那个少年的所有特别,都是因为他。因为他的眼睛像他。
灵苍山一向秉承路见不平,要扶危济困。这样一个孤苦无依,仿佛放任不管,就要无声无息死去的少年,出手救他,无可指摘。
他被安排在星罗峰一处客房,距陵澜与他的住处很远,方便他山上山下来回,也方便他去门中处理各种所需。唯一不方便的,是上到山顶陵澜的住所,他是凡人,想要上去,不借助外力,少说也要走大半日,且山路崎岖。
这个安排,也很合理。一切都没有不合理的地方。可苏星弦自见到他那双与他极其相似的眼睛起,心中就像有一根不可见的细丝悄然无声地拉紧,不知道什么时候,就会骤然崩断。
他的荷花酥也彻底凉透了。见到陵澜关注那个少年的那一刻,他心中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流失,以至于他忘了用灵力维持它最佳的温度与酥脆,等到反应过来时,已经补救不及。
陵澜一向挑嘴,一眼就看出今天的荷花酥没有往日的好,出门就随手丢给拥上来的乞丐了。
他的另一只手牵着那个少年,精致的荷花酥却落在乞儿豁了口的碗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