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偏西,被柴院中的那株海棠树挡住。斑驳的夕阳洒在僻静的小院中。
小院有三间房,居中一间大房是关无缘的,南侧则是柴刀的房间,此时正飘散出阵阵药香。另外还有一间北侧的屋子作为小厨房和仓库。
从关无缘记事起,他就没吃过朴膳院中做的任何饭菜。都是柴刀去领了粮食和食材,在小厨房里自己料理。柴刀的手艺极差,肉的话就是放锅里煮,加些盐巴以及偶尔想的起来的调料,只要煮熟了便可。菜的话,如果同时做肉那就一锅煮,如果这顿不吃肉,那就放点菜油翻炒一下就是做好了。
一墙之隔外便是朴膳院,看着自家小院中做出来的狗都不闻的食物,再闻着朴膳院飘过来的各类菜肴的香气,让关无缘不得不在够得着灶台的那天起,便接过了做饭的差事。俗话说的好,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,人说老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,那么就一定会打开一扇窗,不能让你憋死。而事实确是如此。无论关无缘是真傻还是假傻,总之在料理一道上倒有着极高的天赋。简单的食材,朴素的佐料,依然能让他拾掇的色香味俱全。柴刀觉得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情,毕竟他是柴娘的儿子,柴娘有一手好厨艺,她的儿子天生就应该有这能耐。而关无缘自己却认为这就是求生欲的真实体现。
他属实不想把硬的咬不动的肉或炒的分不清品类的菜放进嘴里。
今晚准备做两个菜一道粥。第一道腊肉炒扁豆已经做好,做这道菜只需要放很少的一点油,确保先放进去的葱蒜能够烹出香气,随后放入腊肉,肉中的油脂自然会释放出足够的油水来,最后把切去两端也撕掉筋脉的扁豆放入其中,翻炒一番便是一盘好菜。
第二道正准备做,关无缘已经切好了黄瓜片,准备弄一盘黄瓜炒鸡蛋。可能是今日白天纷乱的事情让他很头痛,菜油都下了锅却想起来还没有打鸡蛋。他皱了皱眉,双手凝出内气丝,向着放鸡蛋的篮子一挥,两道内气丝线便准确各困住一只鸡蛋,双食指再一勾,两只鸡蛋便飞起落入了他的手里。把鸡蛋打入碗中,拿起筷子快速的将蛋清蛋黄搅拌成金黄的蛋液。而此时,那锅中的菜油正好提上了温度。
姜忘忧迈进柴院后便让她的侍女等在院外,正好赶上关无缘打碎蛋壳的时候。眼前的一幕让她无法理解却又觉得极其有趣。虞国王子啊,虽然虞国国力不及大夏朝,但也是独占一域的古老大国,虞国王族之人再怎样不堪也还是一支王族!甚至从家族传承上,还要略胜夏国姜氏一筹呢。可她现在看到了什么?那位虞国二王子,此时正在锅边灶沿处娴熟的炒着菜?她揉了揉眼睛,有些不敢相信看到的这一幕。
这黄瓜炒鸡蛋比上一道更好做,只要鸡蛋熟了就难吃不了,黄瓜这种东西最好是半生不熟才行,太生的话口感略硬,太熟的话就软塌塌的毫无嚼头。就在半生不熟之际,即能保证黄瓜甜脆的嚼劲,又能让它清甜的气息融入到鲜香的炒鸡蛋之中。所以这道菜很快便出了锅。
灶台旁边有一个小碳炉,炭火之上正煨着一个陶罐。腾出手来的关无缘小心的打开盖子,一股香味便随着淡淡的白烟飘散出来。腊肉豆角切碎,白米淘净,加水一起煮,此时白米爆开了花,腊肉沫吸收足了水分后反哺出香味,豆角碎也已绵软。一切刚刚好,再放一点青盐,用勺子搅拌搅拌就是肉菜齐备的好粥了。
柴刀虽然做菜像是下毒,但腌制腊肉的本事还是不错的,按他的说法是以前给柴娘当下手弄过。
盛出一碗粥放在一旁,这是给柴刀的,他刚又睡了过去,所以等等再拿给他。回首之时,关无缘这才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,正咽着口水看着他做饭,也不知来了多久了。他绣眉微微皱起,这女的来干嘛?
看到关无缘终于发现了她,姜忘忧反而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,当时看着柴院门半开,便擅自走了进来,确实有些不合礼数。而此时让对方撞见自己抻着脖子看人家做饭,更是有些尴尬。两人一个皱眉凝望,一个红脸微窘。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。
“忘忧失礼了,我只是。。。”“一起吃点?”“啊?”
两人几乎同时开了口。姜忘忧惯性的说了一半的赔罪话,被关无缘一句一起吃给打断了。她有些懵,一起吃点儿?看着关无缘手中端着的两盘菜,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。
关无缘到无所谓,自从知道了这女的是夏国来的王女,他便有了远来是客的定位。既然是客,赶上饭点儿自然就应该吃饭。这是柴刀曾经提到的,他说柴娘就是这样教他的。所以对于关无缘来说,既然来都来了,不说一句‘一起吃点儿’,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可说,客套话而已。谁知道这女的竟然就这么点头同意了。
所以这番简短对话之后,两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,此时却是关无缘有些尴尬了。而那姜忘忧片刻之后便调整好了心态,接话道:“啊,我来帮你端菜。”说完便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两盘菜。
柴院院子不大,也没什么东西,只有海棠树下有一只石头小桌,两个石墩凳子。姜忘忧自然而然的把两盘菜端到了那里。而关无缘也盛了两碗粥坐了过来,随意递给她一碗粥和筷子,用自己的筷子虚指了一下菜,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。
姜忘忧今年年初过了十七岁生辰,在她来到人世间的这十七年里,从来没有一顿饭是这么个吃法。即便是自己偷跑去酒楼玩耍,也是点一大桌子各色菜点,随身的侍女伺候左右。如今和这位二王子面对而坐,两道小菜一碗稠粥,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头脑。
怎么感觉像是农家小两口过日子?姜忘忧面色又是一红,赶紧加了一口菜,举起粥碗挡住自己半边脸,试图掩饰一下内心的惶恐。关无缘看着她局促不安的举动,叹了口气,放下筷子无奈的说道:“你祭祖那事儿,能不能别搭上我?我跟你熟吗?”
“聊聊不就熟了嘛,对了,你到底是不是皇子?怎么住的跟个。。。跟个普通人家似的?”忘忧没有接他的话茬,她好不容易促成的事,不想被拒绝。整个虞王府她感觉有点意思的就眼前这位男不男女不女二王子了。
“身为王族,肩负治理国家之重责,自当体察民间之疾苦,成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锦衣玉食,那不就是废人吗。你知不知道稻米多少钱一斗?猪臀尖肉又多少钱能称一斤?”关无缘一边吃着粥,一边侃侃而谈。这套话说的极为流利,嘡嘡嘡的一口气说出来,不打磕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