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由得发问:“姐姐,你这是什么点心,怎么从没见过?”
沈渊看了眼绯云:“你倒是问着我了,绯云去传的点心,我也不知道。绯云,你来说。”其实她是知道的,只是不想费力亲自说与观莺。
“是。”绯云一点头娓娓道来:“这点心叫斑斓糕,是南边传过来的。用嫩嫩的青椰子,打开取汁取肉,一起捣碎了熬成浓浆,再把南边的一种叫‘斑斓’的大树叶儿剪碎,也捣出汁来,分别和了木薯粉上笼蒸。蒸一层、晾一层,再倒下一层,一层层反反复复地蒸出来,晾凉了便可切开上桌了。”
“原来是南边的吃食,难怪我没见过,光是听着就不得了了。”观莺一阵纳罕。听绯云的讲述,这糕点做成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,怕是早就备好,只等着花魁房里去传了。
看来,凤凰再蛰伏不出,也照样是百鸟之王吧……观莺忍不住要重新审视起墨觞晏,这个她一直以为不堪一击、徒有其名的花魁。
凤凰,那是多么高贵的神鸟,为什么会想到以其来比作墨觞晏呢?观莺自己也不甚清楚,只是那一瞬间忽然冒出这个想法,过后就算想换一个,也找不出更合适的比喻了。
“一方水土,一方风物罢了。”沈渊并不以为意,尝过几块便放下了,捧了茶杯在手,指尖缓缓绕着杯沿把玩。
观莺只管一味顺应着:“姐姐说得是……对了,前院的合欢开得很好,姐姐可愿一同去看看?”
绯月与绯云瞬间对望一眼,两个人脸色几乎同时变了:前院的合欢,向来是沈渊最不喜欢提起的,今日她破天荒地要吃合欢花汤,也没见面上有什么愉快之色,更未有只言片语称赞。
观莺虽不知者无罪,也是实实在在撞个正着,她们不由得为其捏了一把汗,简直想象不出自家主子会是何种反应。
“姑娘,要不……”绯月当机立断要岔开话题,却被沈渊一扬手打断:“也好。替我更衣吧。”她面色淡漠如常,无喜也无怒。
观莺知趣地退到外间等候,主仆三个人出来时,沈渊已换过了装束,仍是上午那一身晴蓝,又罩了一件乳白撒花长比甲,未戴旁的首饰,只簪了那对白玉扁簪。观莺上前欲挽着花魁,被两个丫鬟巧妙挡过,知她是不愿与人接触,便也不上赶着讨人嫌,规规矩矩跟在侧旁,绯月与绯云方才退后。
夏日的白昼总是很短,在白芨水上耽误了太长时间,此时已经日暮将至,合欢树的叶子疏疏落落开始闭合,晚风渐渐吹起来,于粘滞的暑热中撕开一道道清凉的口子。光线已开始暗了,但凡稍微站远一点,几乎要分不清满树上是花还是叶。
合欢花的香气原本极微淡,开了满树也扑鼻起来,毫不吝啬地砸向地面,与花儿娇柔之态大相径庭。
几人在树下驻足,观莺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,低头一看,是半朵落花。她笑了,脚尖轻巧一动,毫不在意地将残花踢开,伸手抖平着裙角:“我当是什么呢,姐姐留神,别滑着了。”
那朵花被踩过,一脚踢不得多远,萎顿在地上,和头牌裙角鲜红的夹竹桃交映着,好像道尽了一抹花红的一生。
沈渊低下头,随便瞥过去一眼,残花入目忽然变得那样凄凉。她赶快移开了视线,专心去看满树盛开的繁花。
十三岁时,她坐在旁边小石凳上,看着明香姑娘莳花栽树。明香姑娘弯腰扶着犁锄,抹一把汗,抬头冲她笑笑,一下就过去了七年。
“姐姐怎么了?”沈渊一直不说话,观莺不由得生疑,抬眉一看,花魁脸上竟有落寞之色。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,更没想到墨觞花魁也会露出这种失意神态。
“没什么。”沈渊收回视线,慢慢走到小石桌边坐下,“这棵合欢树,是从前的头牌娘子初入冷香阁时,亲手种下的。”她点了点下巴,示意观莺去对面坐着,“当时,我就坐在这儿,亲眼瞧着。”
“从前的头牌娘子?那是谁?”观莺一边手臂搭在桌面上,石头桌子冰冰凉凉的,舒服得很。
沈渊却不急着告诉她,回头又看了一会满树丹霞绯雾,才悠悠转回来道:“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,那位头牌娘子丰神绰约,华容天成,要我说,这个世上的女子,几乎无人可与之比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