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这般疾奔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后,萧遥终于远远地看到了远处陆家庄那星星点点的灯火。他绕到了陆家庄门前的柳林中,藏身于一棵高大的柳树后,静静地观察着陆家庄外的情况,只见庄上那扇朱红色的大门紧闭,只有两盏红灯笼分挂在门楣两侧,散发出微弱的烛光,再侧耳细听,周围一片寂静,什么声音也听不到。萧遥等了片刻,见没有其他的异状,心中稍安,便小心翼翼地施展轻功,靠近到了陆家庄的青砖围墙旁。
其实,萧遥本不必如此谨慎,他大可以施展轻功,径直进入陆家庄内,直接找到陆立鼎言明李莫愁即将寻仇之事。且不说那陆立鼎其实心中一直在忧心此事,此时萧遥去给他报信,他绝不会对萧遥动武,就说即便是陆立鼎心存疑惑,要与萧遥过上两招,但凭萧遥此时的武功,他与陆立鼎其实已在伯仲之间,想要从陆立鼎手下逃脱,实在是易如反掌。只是萧遥自从跟着李莫愁习武以来,从未与人真真正正地交过手,所练的武功也都是在洪凌波和李莫愁的指点陪练之下一点点练成的。他心中明白,这样练出来的武功与那些在生死搏杀间练出来的武功,威力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,因此内心深处一直自轻武艺。此番前往陆家庄,他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,这才处处谨小慎微,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,惹出什么纰漏来,那样可就难以收场了。
他躲在围墙外面的墙根之下,确定围墙内没有什么防范后,这才跃上了墙头,细细观察起来,但见陆家庄内虽然屋宇林立,但四处悄然无声,不见一人,且除了仅有的几个房间还隐隐有烛光透出外,其他大部分房间里都是漆黑一片,显然是无人居住或是里面的人已经睡下了。萧遥对江湖上为人通风报信的窍门根本一窍不通,看着眼前这许多房间,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才能找到陆立鼎,心中不由暗慌。他看了一阵,依然看不出什么眉目来,便跃下墙头,打算先一间间地搜索。就在此时,他却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,当下不及多想,赶忙纵身一跃,跳到了身旁一间房屋的房顶之上,躺在上面,连大气也不敢再喘一下。
原来走过来的不过是一个青衣奴仆,他手中端着一个磁盘,磁盘上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桂圆莲子银耳粥。萧遥躺在房顶上,看到那仆从沿着走廊,走进了一个独立的院落之中后,心中才略微安定了下来,轻轻一跃,又从房顶上跳了下来。突然,他心念一动,暗道,在这陆家庄之中,能让仆从深更半夜的还端着夜宵送到房间之中的人,恐怕除了那庄主陆立鼎外,再没有第二个人了,那我何不跟着这奴仆去看一看呢?
一念至此,萧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,双足轻轻一点,身形微晃,便沿着那奴仆之前经过的走廊,来到了那个独立的院落之中。拐过门口的石雕屏风后,萧遥一眼便看到了一间青瓦白墙,屋檐四角雕刻着飞龙戏凤,装饰极为豪华的大宅。此时,一阵轻飘飘的声音也穿透了那层薄薄的窗子,传进了萧遥的耳中:“老爷,您多注意身体。夜寒了,喝点粥暖暖身子吧。”
另一个声音浑厚,被称为老爷的那人道:“阿根,行了,你自己先去睡吧,不用管我了。”听到这里,萧遥在心里暗暗惊喜地说道,原来陆立鼎就住在这里,随即便又接着侧耳倾听。只听阿根又说道:“老爷,您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,思绪烦乱,睡也睡不好,要不明天,小的去给您请个郎中过来瞧瞧吧。”
陆立鼎叹了一口气,却只是说道:“不用了,你不用管我了。”
过了一阵,只听阿根接口道:“唉,那些江湖中人也忒无情无义了,吃了咱们的,喝了咱们的之后,却都拍拍屁股便走了。”萧遥听到这里,心中微觉诧异,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,便又凝神去听,只听陆立鼎说道:“也怪不得他们,那赤练仙子李莫愁心狠手辣的名声,这江南武林之中,谁人不知,谁人不晓?莫说这件事本就跟他们不相干,就是真的发生在他们自己的身上,那些武林中人听到了这个名字,也是有多远躲多远的。”
阿根道:“那他们也不能……”那“也不能”三个字刚说出口,却被陆立鼎直接打断说道:“好了,不要再说了,命该如此,那是谁也没办法的。你先下去吧。”
阿根见老爷似乎是动了真火,不敢再多言语,应了一声后,便默默地退出了房门。萧遥见他推门而出,赶忙又跃到了一旁的围墙上,心中却在暗暗思索着刚才他与陆立鼎之间的对话。
原来,三年前,陆展元临死之时曾对陆立鼎言道,他有个大对头,是个道姑,名叫李莫愁,外号赤练仙子,武功既高,行事又是心狠手辣,预料在他成亲之后十年要来找他夫妻报仇。那时他说:再过三年,便是她来报仇之期。我此病已然不治,这场冤仇,那赤练仙子是报不成的了。虽然如此,但陆立鼎在打听到了李莫愁的凶名后,却依然时时担心她会来寻仇。他一身武功都是兄长陆展元所传,本身生性淡泊,兼之家道殷实,一生席丰履厚,从不到江湖上行走,因此眼见兄长所提到的寻仇日期已近,便想到了邀请江南武林中的各路好手,好共同抵御李莫愁,之前流云楼老板提到的陆家庄宴会,便正是因为此事。但因为陆立鼎向来不在江湖上行走,与各路高手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,此次邀集各路好手能来陆家庄,仰仗的全是兄长陆展元的侠名,这才能请得动那许多江湖中人。但后来各路人马又纷纷离开陆家庄,这件事坏就坏在陆立鼎并没有什么江湖阅历,又乏应变之才,他在席间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后,并没有晓之以理,痛陈李莫愁的心狠手辣,以此来激起大家的同仇敌忾之心,反而是不断地许诺以黄金白银作为共同抵御李莫愁的酬金。这些武林中人向来对钱财珠宝等身外之物看的极淡,对侠义仁德却看得极重。他们眼见陆立鼎不断地许下丰厚的酬金,心中不仅不为所动,反倒觉得陆立鼎是有意折辱他们,更遑论其中更有许多在江湖中装腔作势,欺软怕硬,色厉内荏之辈,虽对那黄白之物极为动心,但一听赤练仙子的大名便寒毛直竖,纷纷有感就算得了钱财那也得有命花才是,因此几场酒宴下来,众人居然纷纷说着漂亮的场面话便告辞离去。陆立鼎根本未曾在江湖上走动过,自然对这些弯弯绕和武林中的人情世故一窍不通,如此这般得到这样的结局,却也在意料之中。
萧遥虽然对这其中的一些细节想的并不是十分清楚,但通过刚才陆立鼎和男仆阿根的那番对话,却也能隐隐约约地猜出来一些此事的来龙去脉。他略一沉吟,瞬间便计上心来,纵身跳下了围墙,径直朝着陆立鼎的房间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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