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渐浓,莽莽山林,蜿蜒于苍茫天际之间,别有一番祥和宁静。
山脚下的军营,炊烟袅袅,士兵操练呼喝之声,不绝于耳。
“公瑾,如何?孙权那小子可肯听从你的谋划?”
“自是从善如流!”周瑜掀开了斗篷的盖头,长吁了口气,眉目舒展,轻声笑道:“穆兄似乎也并不看好仲谋。”
“我欣赏的是伯符和子义那样豪迈勇猛之人,像孙权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,还是少接触为好,以免什么时候被他给卖了还不知道呢!”
穆山浑身包裹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下,站立于树杈之间,眺望着远处虽是空荡,却依旧保持着井然秩序的军营,道:“公瑾,这叫吕蒙的小子,练兵倒还真有一手,虽然只是中规中矩,没有形成属于自己的风格,然而毕竟还年轻,还有无限的可能。”
“吕子明乃是将中美玉,只是还未得人点拨雕琢,尚未开窍而已。”
“哦,将中美玉,这个评价可是不低了。”穆山搓着下巴粗短的胡须,挠有兴致的问道:“程普说这愣头青,因为一名吏员的轻视羞辱,怒而杀人,潜逃在外,后因伯符大度才赦免其罪。但凡想要成为名将,须得忍人之不能忍,容人之不能容,似他这般暴烈凶躁的性格,敌人只需小小的激将他一下,就能将他耍得团团乱转。”
“呵呵,谁都会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,但凡勇将,若是失了血性,如何统御三军。前些时候仲谋裁军之时,所有编制不符的部队只能束手待毙,唯有他不惜赊贷筹集物资,给士卒鲜亮兵甲,并加紧操练,使其陈列赫然,使仲谋认为他治军有方,非但没有将其削减,反而为其增添兵员。”
“哦,这么说来,这小子还是有些花花肠子的。”穆山思忖道:“不过行军打仗,可不是纸上谈兵,靠这点小聪明,想要统御三军,还差得远呢!既然公瑾认为他可堪造就,为何不及早点拨于他?”
“因为我并不想就此毁了他。”周瑜垂下头,低低叹息道:“恩出于上,而非出于臣,这是为人臣子的首要戒条。一旦我提拔指点他,仲谋将不会重用于他,这是帝王的制衡之术,以防权臣壮大,操控江东。”
“那黄毛小子不相信你!”穆山从树上跳下,站在周瑜身旁,道:“既然如此,你还帮他作甚,没得给自己添堵!”
“我出身世家,又与伯符共同打下了江东基业,与朝中文臣武将相处融洽欢愉,声威民望在身,兵权在手,可说是俱全了成为权臣的条件,容不得仲谋不对我起戒心。”
周瑜缓缓摇头,俊美绝伦的脸上满是苦涩落寞的笑意,甚至还带着一种踽踽独行的孤寂:“荆州刘表在侧,中原曹操逐渐壮大,北方袁绍更是虎视天下,强敌未除,而仲谋又不具备统帅三军,争雄天下的韬略,所以军权我绝对不能在此时交出,否则只会断送了江东基业,辜负了伯符对我的殷殷重望。”
“……兄弟情谊的牵绊。”穆山按住了周瑜的肩膀,笑道:“只要无愧于心,别人的看法和误解,又何足挂齿!”
夜幕落下,唧唧虫鸣刚刚响起,却被骤然出现的树木轰然倒地之声所打断,尘土漫天而起,栖息的鸟儿受到了惊吓,扑打着翅膀纷纷冲天而起。
士兵逃亡的噪杂声响,以及追击的呼喝笑骂,此起彼伏,将黑夜的宁静从这片绵延的山林里驱逐了出去。
数十支火把,在黑暗之中跌宕起伏,仿佛凶恶的猛兽,撕开了黑夜的乔装,露出了狰狞的面目。
“嚯,那不是旋龟吗?”穆山望着追赶在最前头的一头庞然巨兽,约莫四丈长的身子,头似猎鹰,长长的鸟喙宛如一把弯刀,闪烁着一种漆黑的金属光泽;脖颈颀长,覆盖着片片漆黑的鳞甲;厚重的龟壳上倒长着一把把尖长的利刃,如椎如刺;身后蛇一样的尾巴长着一把倒钩,所过之处,树木无不被蛮横的扫飞了出去。
“果然如此,之前伯符讨伐王朗时,严白虎战败逃跑,首级被董袭斩下,献与伯符,当初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,严白虎有旋龟相助,我军之中除了伯符和子义,根本就没人能够奈何得了他,董袭虽勇,却还杀不了他,原来那不过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。”
“哦,这旋龟是严白虎……”穆山紧扣住周瑜的肩膀,脚尖轻点地面,瞬间窜上了身旁的高大树木,站在树杈枝叶的掩护之中,从容的窥视着下方的战况。
“孙权,凭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,也想与我争雄于江东,做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