慈宁宫。
红漆雕纹的小几上,一只天青色瓷碗散发着热气。
沈放骨节分明的五指,托着起瓷碗,勺子舀起汤汁,送到坐在罗汉榻上的妇人嘴边。
张太皇太后靠在引枕上,一身绛紫色百绣织斓裙,头戴两指宽石青色抹额,笑起来时,眼角皱纹细细密密,看上去一片和蔼。
她喝了几口,便拿出帕子擦嘴,道:“哥儿,够了,这山楂酸梅汁,膳前用来开胃,也不能多喝。”
沈放轻笑,将瓷碗搁在小几上,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
他抬头看一眼窗外刺眼的阳光,问:“乔乔呢?都这个时候了,还在碧纱橱下睡觉呢?你就纵着她。”
张太皇太后一听这话,立马收起微笑:“什么纵着她,那是你亲妹妹,才八岁大,让她多睡会怎么了!你八岁的时候,上房揭瓦,气得你老子折子都批不好,三天两头教训你!乔乔可比你懂事多了!”
张太皇太后出自将门,骨子里生来的豪爽大方,然世间男人爱的大抵都是红袖添香,温婉良善的那一款,太宗皇帝在时,与张太皇太后关系并不融洽,可谓势同水火。
老人早年吃的苦多了,老了就格外疼爱小辈。
她见沈放本来脸上还噙着笑,一听她提起先帝,嘴角笑容消失一半,忙转移话题,道:“听说你前晚从西郊猎场回来,召见了一个妃子,那姑娘长什么样?”
沈放眉梢轻挑,将瓷碗递给来收拾的宫人,道:“没料到祖母这儿消息如此灵通。”
张太皇太后和煦地笑道:“怎么会不灵通?你动静闹得那么大,祖母想不知道都难。你那天从猎场回来,身上还有被野狼抓出伤口,就要人家姑娘过来陪你。让人侍寝完一次还不够,昨天又巴望着跑到人家宫里,去见第二次,是生怕后宫不知道你喜欢她啊,你和祖母说说,你喜欢她哪一点?”
张太皇太后年纪还是大了些,一口气说这么多话,忍不住咳起嗽来。
沈放赶紧替她拍背,等张太皇太后咳完后,他才懒洋洋的开口:“谈不上多喜欢,不过是一个后宫的妃子,取乐的玩意罢了。”
张太皇太后眉心一皱:“怎么说话呢!可小点声,你这心思只能在祖母面前说说,断不能让小姑娘听去,人年纪小,脸皮薄,听了容易伤心。”
沈放斜挑眉毛,将一只光滑的茶盏在手中慢慢的摩挲,没应下这话。
那懒散的样子看在张太皇太后眼里,她摇摇头道:“你年岁不小了,也该立一个中宫皇后了,你父亲在你这么大的时候,皇子都生下三四个了。”
沈放眼底划过一丝不耐,拍拍衣袍起身:“孙儿殿里还堆着不少折子,时辰不早,先回去了。”
“站住!”
张太皇太后语气强硬:“每次谈到让你立后,你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!”
“这话你爱听也好,不爱听也罢,祖母今日再和你说最后一遍!我知道你因为当年的事,一直不肯宠幸那些妃子,但后宫不能一日无主,来年春天,你必须把中宫之位给我定下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