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自九七年回归后实行一国两制,高度自治,五十年不变。

    五十年有多长?由香港开埠起,到今时今日,一共一百五十多年。一百五十年间,旧房推倒,海被填平,泥地上拔起一栋栋高楼大厦,可谓翻天覆地。香港从一个小渔村摇身变成一座国际金融大都市,用了亦不过一百五十多年,谁又能保证下一个五十年真的不变?

    万径站在落地窗前,在他脚下,灯火闪烁在高楼间,街道上车水马龙。维多利亚港的海水被风吹皱,仿佛谁忧愁的眉眼。

    “风水风水,水通常可以看作是财运的象征,既可聚财,亦可破财。”脚步声从身后接近,说话的人手拿雪茄走到一旁,也跟着眺望夜色。

    维港的水自西向东,由珠江大口急入,经过汲水门,流过九龙湾,最后由鲤鱼门小口缓缓出海,海水在两个弯处聚集,是最明显不过的“九曲来水”格局。刚巧现实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。香港遍地是生意,大公司,小公司,个体商户,政府项目,无数资金从世界各地汇聚到这个小岛,又逐笔分散投资出去,一如维港的海水,潮起潮落,永不停歇。

    由此,大概也不怪在港做生意的商人们,不分行业,不分肤色国籍,统统都要信上三分风水。

    “不知你听没听过一句俗语——‘明堂九曲水,富贵宰相家。’”男人念叨着。

    九龙半岛位于九曲来水格局的凸位,呈环抱水的姿态,形似玉带缠腰,有飞黄腾达的寓意。反之,本岛中环处于凹位,是三煞位,虽旺财,却也极其凶险。不过,香港自开埠以来出过不知多少商人富豪,个个都腰缠万贯,赚得盆满钵满。而在这块弹丸之地上,土地买卖是最赚钱的生意之一。政府将地出售给私人企业,企业在土地上建起高楼大厦。巨大利益的驱使下,房地产商必须在有限的土地上压榨出尽可能多的价值,而港岛不缺奇能异士,更不缺商贾富豪,哪怕遇上再凶险的风水格局,只要钱够多,亦能在各路大师的指点下扭转乾坤,令形状各异的摩天大楼在中环拔地而起,使庞大的资金如潮水般涌动。

    这样的风气自上而下,也蔓延到平民百姓身上。

    万径一早发觉香港人普遍十分沉迷于风水一说,比如楼层房号都避讳“4”这个数字、土地公祠和无主牌位随街可见、各处寺庙不缺香江火。就连算命做法的生意都异常火爆,风水师傅如有特异功能,手指一掐,眯起一双眼上下打量,就能定夺一块地的好坏,决定一块地、一栋楼、一间房的价格高低。

    可惜万径不信神佛,所以任凭他头脑再灵活,面对这样的情况,也始终无法理解其中的狂热。

    “我认为世上大多事情,最终还是事在人为。”他不算反驳地回应着男人在风水上的高谈阔论。

    男人听出他不信这些,倒也没有觉得气恼或冒犯,仍旧是一副和蔼的长辈姿态,说:“你还年轻,等再经历更多的事情,就知道有些时候、有些事情就是好难用科学解释的。”

    雪茄在静静燃烧,话题有片刻沉寂,接着男人问:“要试试吗?”

    万径看他扬了扬手里那根雪茄,婉拒道:“多谢,我不抽烟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似乎令对方想到什么,男人忽然笑了,说:“这么乖?你爸抽的烟可不少。”然后他顿了顿,似乎很是感慨;“不过我也很多年没见过韩江雪……哦,差点忘记,现在他已经是话事人了,帮我恭喜他。”

    万径不说话,扮演一个忠实听众。他不意外对方知道韩江雪和他的关系,毕竟以男人的身份和地位,很多秘密都可以不是秘密。

    “其实我觉得,你同你老豆比起来也不差,以后日子还长,我拭目以待,”男人笑着拍拍他的肩膀,言语中仿佛在暗示什么,“听讲他今年年初回了香港,不知有没有机会同他再见。”

    韩江雪打开家门口的报箱,除去订购的报纸以外,里面乱七八糟塞了一堆信件和传单。他将那沓厚厚的信件拿出来,一封封地察看,在轮到其中一封时,动作略微停顿。

    这是一封从开曼群岛寄出的信件,先是寄到了阿根廷,再由阿根廷转寄到香港。他单将这一封抽出来放好,其余的统统送入垃圾桶内。

    报纸的头条赫然是前几日在牌桌上谈及的诡异命案。警方的调查有了新进展,声称多年前发生过类似的案件,根据作案手法以及案发现场残留的种种证据,推断有可能是同一凶手时隔多年再次犯案。

    消息一出,社会各界人心惶惶。连环杀手的存在犹如一颗隐藏在人群中的隐形炸弹,霎时间民众人人自危,担心起自己的人身安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