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年後的一日,他又重新回到了那座村子。
半数村民都搬出了这破旧的地方,留下的大都为老人们。自幼在这村里长大,而如今老了、走不动了,只想好好守着这块土地。
天际下着蒙蒙细雨,他打着伞,於那面熟悉又陌生的墓前停下了脚步,见四下丛草杂生,似乎已荒废已久。
叹息地弯下腰,耗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墓塚整理乾净。他轻轻摆上一枝初开的桃花,沉默地垂下眼。
「少年仔。」忽地,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住自己。他回过头来,望见远方走来一名驼背的老人,「你也来看这孩子啊?」
犹豫了半晌,他吐字艰难地开口:「您……也认识甯儿麽?」
「是啦,这孩子叫花甯啦。」一拍满是皱纹的额,老人好不容易才想起这墓碑的主人芳名,「当然,咱村的人都认识她呢,毕竟,太可怜了些。」
「……可怜?」撑着伞柄的指尖泛白,他只觉一阵轻微的晕眩。
「是啊,还正是漂亮青春的年纪就Si了丈夫,瞧那姑娘成天以泪洗面的模样,真教人心疼。」老人眯细了眼,扯出深深的鱼尾纹,「後来改嫁到另一户人家去,似乎是个卖首饰的小伙子。原本两人过着不错的日子,可老天爷啊,真够无情的。」
重重闭上眼,他的脑海中不禁浮出与nV孩分别的画面。那时的她哭成泪人儿,挽留的话语在嘴里喊得声嘶力竭,最终却只能跌坐在地,泪流满面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於尽头成了个小点。
郎君,不要丢下我一个人!
「似乎是因为花姑娘怀上了先前丈夫的种,再加上经商失败,那小伙子变得有些歇斯底里。」长叹出一口气,老人怅然垂下削瘦的双颊,「他总是在欺负那姑娘,骂起来也毫不留情。瞧他下手又重,咱们老人家难免心疼啊,好几次想劝劝,却被他恶言相向。」
啪,手中的黑纸伞落在地上,他却浑然不知地呆站原地,俊脸毫无血sE。
「少年仔,你没事吧?」见情况不对,老人皱眉问道。
按着眉心,他努力克制住浑身颤抖,语调近乎慌乱,「那姑娘……甯儿……最後怎麽样了?」
悲伤地将眼阖上,老人吐字轻柔。
「被活生生打Si了。她被人发现血淋淋地躺在一户废弃人家的门前,听说那儿、曾是她Si去丈夫的旧宅。」
从已褪sE的掉漆的大门起,一条血痕就这麽延长下去。似乎是那nV孩在负伤之余,拚命挣扎至那栋曾经华美的宅子前的。真是痴情得可怜。
他只觉脑中一片空白,甚至连耳里听着的雨声也减去了几分。
「说到花姑娘之前的丈夫,有甚多传闻呢。」没注意到对方的异样,老人搔搔一头稀疏的白发,自顾自说道:「听人说,居然是只蛇妖似的……你觉得呢?」
回首,那名身着书生袍子的俊美男子却凭空消失,宛若一缕青烟似的,袅袅溶进细雨之中。
留下的一只黑纸伞躺在墓前,孤零零地淋着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