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了几天的冷雨,雪花终于从天空中纷纷飘落。
闹钟响了,朱阿牛从床上坐起来,打了个呵欠,随手拿过闹钟,让闹铃停下来。太阳穴有点痛,揉了揉,好些,要是王小四在,让她揉会儿更舒服些。他觉得自己亏欠王小四,这个女人是他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人。此时,王小四在哪里?她会不会受到丈夫的虐待?叹了口气,朱阿牛穿衣起床,天冷,是赖床的好时节,可是不能贪恋温暖的被窝,他应该去工作,有一堆事情等他去做。
拉开窗帘,看到了雪花,漫天飞舞的雪花令他无端感动。没有雪花的冬天令人绝望和伤感,从懂事的时候起,朱阿牛就会在冬天期待雪花飘落,甚至从秋风乍起之际,就开始盼望雪花。他想起了妹妹,每一朵飘落的雪花,都是一个精灵,妹妹也是精灵,哪一朵雪花是她呢?他的目光捕捉不到妹妹,心中有些焦虑,也有些忧伤。
他也想到了杨水妮。
扬州或许也在飘雪,她是否正捧着那个黑色塑料骷髅头,哀伤地望着飘扬的雪花,眼窝里积满了滚烫的泪水?也许她离开了伤心地,在异乡孤独地游走,逃离或者是欢乐的,他幻想着笑容从她脸上绽放,那是美好的事情。这些日子没有获得她的消息,朱阿牛的心里还是怅然若失。他又一次拨杨水妮的手机,还是不通,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。朱阿牛心里涌起去扬州找她的冲动,可是,他又不清楚她到底在哪里,连她的具体地址都不晓得,如何找得到她。
朱阿牛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艾米走了几天了,玉树早已冰天雪地,她每天都会在微信上和他说些话,尽管如此,他还是很难想象高原上的情景。他给艾米发了条消息:“艾米,上海下雪了。”然后,他就走进卫生间洗漱,洗漱完毕,拿起手机看了看,艾米没有回他消息。朱阿牛心里对艾米有丝牵挂,却并不担心,艾米是个内心强大的女人,她应该会处理好一切问题。相反的,他倒是会让她担心,她希望他早日走出困境。
朱阿牛走在上班路上,想着今天要处理的事情,雪花落在他的头上,衣服上,白花花的。路边有了积雪,他知道积雪很快就会融化。手机响了两声,是艾米发来的微信消息:“看到雪花,开心吗?”他回复:“开心。”“朋友圈都是雪啊,仿佛大家都因为下雪开心。”“是啊,路上好多人在用手机拍照。”“你开心就好,人总是要自己去寻找开心的事情。”
朱阿牛脸上露出了笑意,心情渐渐地愉悦。
如果这种心情能够一直保持下去,那该有多好。不一会儿,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,因为张澜的来电。张澜告诉他,江薇死了,有人在郊外的一条河汉上发现了她的尸体。接完电话,朱阿牛的心渐渐地变冷,浑身也在冷却。他站在那棵悬铃木下,泪水和融化的雪水混合在一起,像刀子般划过脸上的皮肤。这是多么美好的雪天,就在这个美好的雪天,江薇悲凉地离开了人间。
载着朱阿牛的的士朝郊外驶去。
张澜神情肃穆地站在河汊旁边,有两个男人蹲在另外一边抽烟。他们的头上、肩膀上都积满了粉白的雪。张澜旁边的草丛上,放着一堆女人的衣物,衣物上也落满了雪花。朱阿牛走过去,步履沉重,鞋底黏着厚厚的泥巴。张澜见到他,朝他喊道:“阿牛,你来——”朱阿牛打着寒战,加快了脚步。走到张澜面前,他颤颤地说:“江薇在哪里?”
张澜指了指,河汊中那丛干枯的芦苇下面的水面上,露出女人赤裸的背脊,背脊上也积满了雪。朱阿牛讷讷地说:“那是江薇?”张澜点了点头。朱阿牛说:“她该有多冷?”
张澜无言以对,沉默。
“为什么不将她捞上来?”朱阿牛咬着牙说,“为什么?”
张澜说:“我请了两个民工,想让他们捞尸,可是价格谈不拢,还在僵持着。”
朱阿牛看了看蹲在水边抽烟的那两个人,一个是中年人,一个是年轻人,他们的脸都灰灰的。他们也看了看朱阿牛,目光呆滞。朱阿牛收回目光,盯着张澜:“他们要多少钱?”
张澜说:“两千。”
朱阿牛冷冷地说:“张大哥,两千块钱你都掏不起吗?”
张澜尴尬地说:“不,不——”
朱阿牛说:“她是我们的姐妹。”
张澜的脸红了,吞了口唾沫,讷讷地说:“我,我……已报警了,警察很快就会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