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国公世子穆鑫一路上都想着方才的事情,越琢磨越不对劲,一回到郑国公府,马车刚停稳,仆从还没来得及摆好杌子,他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,急急忙忙往书房走,边走边吩咐随从:“立刻将叔茫请来!”
为贺圣人千秋,戴罪立功的扬州总管穆淼也回了长安,鉴于他的过失,圣人召重臣立储的时候就刻意避开了他,毕竟穆鑫知道了,穆淼还能不知道么?
穆淼来到书房,便见两鬓斑白的兄长左右踱步,坐立不安,时不时朝门外张望,一看到弟弟,立马说:“叔茫,你可算是来了!”随即,他便命所有伺候的人退下,门外守着穆家最忠心的死士,他尚要压低声音,将方才甘露殿中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漏地说了出来。
听兄长这么一说,穆淼神色沉重,半晌才摇了摇头,叹道:“大哥,你这一次犯的错当真要命!裴晋是什么人?两朝元老,二十几年的洛阳令,谁能及得上?他将话都说到那份上,不立代王便是不讲礼数,让蛮夷看了笑话,岂有不立即附议他的道理?咱们虽是皇亲国戚,却不能将自己当做皇室的正经亲戚,哪怕是正经亲戚,旁家选家主,也轮不到亲戚插手。”
穆鑫本就觉得有些不妥,听弟弟这么一说,后怕之余,多年养尊处优的性子也不由带了出来,忍不住说:“难不成代王敢打击报复咱们?”
“不是代王,是圣人!”穆淼见兄长还没抓到重点,顿觉无奈,“圣人转变了想法,欲立代王为太子,您和邓疆却与魏王一系联姻,邓疆又上蹿下跳的,竟敢公然推举魏王为太子,落在圣人眼里,圣人会怎么想?皇子、宰相和外戚已经连成了一条线,竟敢对嫡长子继承制不满,公然不将祖宗规矩、大夏体面和圣人放在眼里了!”
皇帝让你们评论他的儿子,推举一个贤德的做太子,你们还真敢说?圣人分明是有了主意,想得到大臣们的支持,才这样问。越是这时候就越要小心,宁可少做都不能出错,邓疆却……魏王和邓疆这算什么结亲啊,简直是给自己找了个仇人!
奇怪,邓疆这德行,之前是怎么避开几次惊涛骇浪,一路做到尚书左丞的?
废立之事,本就不是他们这些臣子能置喙的,除非动摇国本。圣人立长子天经地义,你不第一时间附议,难道是不满?也对,你和魏王结了亲,代王上位,自然有些顾虑。
圣人再宽仁,那也是皇帝,皇帝可以私心重于公心,却看不得臣子也是这般模样,穆家若恶了圣人,岂能有好日子过?
别看穆家显赫非常,真要算起来,年轻一辈竟没几个中用的,郑国公的身子又快不行了,太医都说了,再怎么拖,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。郑国公一旦故去,穆家与圣人平辈的长辈便一个也无,许多话也未必说得上,更不用说叙叙旧情,更别说三年丁忧……圣人若恶了他们,丁忧之后不给起复,朝中的好职位又一个不剩,他们能怎么办?总不能做过二品三品的大官,再去做那四五品的官吧?哪怕舍得下这个脸,也丢不起这个人!
想到事情的严重性,穆鑫也有些后怕,穆淼又道:“大哥,说句实在话,做弟弟的不怎么看好魏王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许是我多心了吧?”穆淼本不欲道人是非,尤其是说一个姑娘家的长短,此时却也没办法,“听闻魏王妃身子一向不好,魏王嫡出的三个儿女都是抱到外院,由魏王亲自教养的。”
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,在长安住得久一点的人都听过,当时还人人都夸魏王重情义,可现在再听弟弟提起……穆鑫的眉毛拧了起来,迟疑片刻,才说:“灵寿县主?”
“正是!灵寿县主的举止,可称不上君子所为啊!”
穆淼此言,穆鑫也是赞同的。
魏王嫡女灵寿县主嫁给了穆鑫的嫡长孙穆诚,同样出身高门,样貌俊美的一双儿女,本是极好的姻缘。奈何穆诚从小也是个被宠惯了主儿,年纪又轻,少了几分思量。他本有两个极为宠爱的美婢,为了给县主面子,自然是成亲之前就被打发到了庄子上。穆诚念着旧情,偷偷去看过她们一两次,这件事不知怎地就被灵寿县主知道了。
按理说,新婚燕尔,丈夫去探望旧人,灵寿县主即便不大闹一通,也不会给穆诚好脸色看才是。偏偏灵寿县主不走寻常路,贤惠得令人吃惊,竟主动提出将这两个美婢接回来。穆诚也是个不懂事的,不知拒绝,竟顺水推舟。穆家人也张扬惯了,见县主贤惠就不说什么,谁料灵寿县主打的是暗中下手的主意呢?
想归想,真要做起来,却是一败涂地了——灵寿县主固然有心计有手段,却是高门贵女,哪里比得上穆诚身边的婢女成天钻研这些,个个心机出众手腕过人?再说了,哪怕真有同等的手段,灵寿县主也不如婢女肯放下身段啊!
此事一被揭开,穆家就哗然了,奈何这事确实是他们没怎么给灵寿县主脸面,顾忌着圣人身体一年不如一年,灵寿县主可是将来的嫡公主,也就将此事按下,把美婢处死,顺便收拾了闹脾气的穆诚一通,如今被穆淼这么一提,穆鑫也不住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