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恪待人赤诚,凡事都往好处想,若遇着错处,必定先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。就好比这次,哪怕知晓婚姻之事一个巴掌拍不响,他上奏折的时候,也是说秦敬诓骗婚姻,将永安侯府给摘了出去。
这般性格,一时打动容易,想要长久地得到他的关怀却不那么简单。魏王的一举一动,一言一行,无不踩在了代王的心头。秦恪看着如今的魏王,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,没来由地就多了几分亲近。
秦琬清楚父亲的性格,明白代王压根不想卷入这些是非中,想让他在这时候就摆明旗帜支持哪个弟弟与做梦无异。正因为如此,魏王不直接与长兄拉关系,示好却不过分,示弱却不明说的举动,实在拿捏得极好。
“魏王他,似乎打算送铺子给阿耶,至少送的东西里,有一桩件古玩铺子。”秦琬回忆着秦恪的态度,缓缓道,“若我没猜错,应当是为了永宁节。”
裴熙嗤笑一声,没说什么。
秦琬也觉得这些人想多了,他们一家刚来京城,贺礼置办得举世无双才不正常。代王府当年虽被抄了,一应东西却被圣人命令封存,已然发放回来。虽说刚从宫里送出来的东西,再往宫里送有些不体面,却比才来月余就能拿出稀世珍宝来得好吧?
无论如何,总归是魏王有心了,这份情,他们得记下。
“说起来。”秦琬今儿见了魏王,对他忌惮非常,便问,“按我朝例制,生母不居正二品或更高,其子只能封郡王。纵穆皇后想捧魏王帮助太子,也需一个理由,不知魏王因何而封的亲王,太子出事,他又为何没受连累?”
见秦琬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,裴熙赞许地点了点头,说:“太子天生体弱,秉性又很活泼,甘露殿读书时,常惹诸位大儒生气。魏王得穆皇后授意,规劝引导,太子起初也能听得进去,却对魏王十分反感,没个好脸色。为着这桩事,魏王不知受过韩王多少欺凌,幸得齐王有君子之风,时常照拂。待齐王开府,韩王变本加厉,好在长幼有序,魏王功课又比韩王好上不少,躲过了许多刁难。”
韩王与太子的年纪差不多大,皆被生母溺爱着长大,偏偏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,韩王都比不过太子,更没办法奈何太子,只能拿生母被圣人厌恶的六哥出气。太子呢,连大儒们的话都不听,哪怕魏王想尽办法,哄着太子略略收敛了一些,太子也未必真喜欢他。
秦琬稍稍一想,便觉得魏王昔日的处境,实在艰难得很。
“魏王因何而封王,宫中语焉不详,我也不知晓其中内情。不过,大众谣传,魏王之所以封王,导火索应当是一件事。”裴熙勾起轻蔑笑意,“魏王养了一只狮猫,乃是西域上贡的顶级品种,圣人将仅有的一对赠给了穆皇后。这对狮猫育有几只小猫,齐王拿到一只,见弟弟喜欢,就将之赠给魏王。不知怎地,那只猫就不见了,为此,魏王还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,给齐王赔了诸多不是。过了好长一段时日,此事忽然被翻出,说魏王的狮猫被韩王……虐杀而死。”
韩王喜爱邱大娘子,却不敢违逆圣人赐给他的婚事,为达到目的,他毁坏蔡三娘子名节,逼死了这位贤德贞静的姑娘,可见此人本性早坏。由此看来,韩王嫉恨太子,却拿不到太子周身的物件;讨厌魏王,魏王却被齐王庇护,自己本事也不差。心态扭曲之下,拿魏王的宠物泄愤,这事,他做得出来。
“后来呢?”
“后来?后来太子长大了,越发有主见,不好哄骗。魏王再怎么不受宠,也是太子的兄长,不是太子座下的一条狗,自然会有矛盾。”
自觉说完了的裴熙看着秦琬,秦琬沉吟片刻,感慨道:“真可怕。”
魏王,真的很可怕。
明明处在这样的境遇中,却能一步步将劣势转化为优势,加上几分上天的厚爱,方成就了今天的局面。难怪裴熙会说,若无生母的拖累,魏王的成就断不至于如此。
裴熙见状,微微挑眉:“怎么?怕了?”
“不,我只是觉得,自己不用见鲁王了。”秦琬摇了摇头,叹道,“谁让魏王有个连襟手握兵权,鲁王却只是在士林中有名声呢?”文人一张嘴,一杆笔,厉害无比,能让你留下千载骂名,但在搞宫变的时候,这一套有用么?既然都名不正言不顺,自然谁拳头大,谁就是硬道理。至于什么名誉,正统,等你登了基,自然有人为了功名利禄,绞尽脑汁为你想借口,找理由。
见她万分感慨,裴熙坏笑起来:“想过安逸生活?好办!魏王和魏王妃感情极好,七年生了两儿一女,若魏王登基,只要苏家不犯蠢,地位就稳如泰山。魏王妃的兄长,曲成郡公苏锐有四个儿子,全是嫡出,长子苏彧年十八,尚未娶亲;往下面排,十六岁的苏荣,十三岁的苏茂,十一岁的苏荫,你想嫁哪个就嫁哪个,保证一生安稳得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