婉然到底不放心,等到几个孩子屋里的灯都灭了,才放心回到主屋,继续未完成的话题。
这会儿朱晖有防备了,不准她跪,拉她到床上坐着,看着她严肃地道:“夫妻之间,彼此爱重,何须跪来跪去?我现在也不是什么高官,只想与你做寻常夫妻,你非要与我那般生分吗?”
婉然垂首,半晌后道:“非妾身跟老爷生分,而是实在内心有愧。”
她把当初去狱中探望,暗中给婉乔传递消息的事情说了,自责道:“若不是妾身当时通风报信,又帮忙联系,怕是老爷不至于沦落至此。”
婉然说完看着朱晖,已经是泪水涟涟——朱晖对她越好越包容,她就觉得这事情压在心头越沉重,如今说出来了,只觉心头大石移去,虽然知道可能承担他的愤怒,却仍觉得自己选择是对的。
朱晖用了一会儿消化她说话的内容,而后拉着她的手道:“你可曾后悔过?”
婉然咬咬嘴唇,艰难却坚定道:“妾身并不后悔。”
若是对婉乔之痛袖手旁观,这辈子她都无法原谅自己,也难以弥补。
朱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,把她抱到膝上,叹了口气道:“傻孩子,你既然不后悔,又何必害怕?早点告诉我便是了,压在心里很难受吧。”
朱晖如此宽和,婉然更觉得对不起他,双手捂着脸,泪水从指缝中往外流。
“别哭,听我说。”朱晖拉开她的手,用帕子替她轻轻拭泪,竟难得开玩笑道,“现在可是仰仗你二姐姐,她手底下又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侍卫。若是让她以为我欺负你,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?”
婉然哭得声音颤抖:“老,老爷……你,你不生气吗?若不是我,你……你现在还是皇上倚重的……”
朱晖看着怀里身形颤抖的小人,叹了口气:“你真是水做的小人儿,从前怎么不知道你如此能哭呢?”
“从前,从前喜怒不由己……为有容身之地,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……”
朱晖轻轻拍着她后背替她顺气,嘴角弧线轻挑:“你这般说,我真高兴。婉然,你还小,别看你面面俱到,遇事不慌不乱,处事大方从容,但你毕竟没太多阅历。到我这个年纪,你就会明白,功名利禄转头空,终究比不过身边贴心人。”
婉然身子一颤一颤,说不出话来。
朱晖继续道:“一饮一啄,皆有定数。当初你与你二姐姐方便,也是给我们留了后路。就是当时我没有因此得罪皇上,皇上已经对叛军束手无策,照旧会派我平叛,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,都不会改变。而我们,恐怕想逃走也没有路。宁王世子能那么轻易相信我,大部分功劳在你身上,是你给你二姐姐写的信,打消了他的疑虑。”
“这些妾身都明白,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还是觉得对不起我,是不是?”朱晖用粗粝的指腹擦去她眼下的泪,“一定要我罚你才觉得好受吗?那就……罚你一生一世在我身边,伺候我,不许先我而去。”
婉然重重点头。
一场交易,因为横生的枝节,而被填进去太多感情,弄假成真。